8/03/2014

聖地雙城記 (十)

五、我們生命裡的特拉維夫和耶路撒冷

從某種意義上說,特拉維夫和耶路撒冷代表著現代猶太精神的兩個方面。

特拉維夫代表著猶太民族, 用辛勤的工作創造自身財富、用機敏的頭腦換取現世享受的物質追求,代表著猶太民族對現代世界的把握、適應與追求能力。耶路撒冷則代表著猶太民族與自身歷史和文明傳統的執著和聯繫,代表著一種超越自身本能, 無窮無盡的精神追求動力,代表著一種永遠不放棄, 特定文化身份的倔強的意志。

特拉維夫與耶路撒冷的共存是一個民族在物質與精神、傳統與現代、寬容與反同化的衝突中, 找到了自身平衡點的標誌,也是一個民族能成功地生存與發展的條件。

從更廣泛的意義上說,我們的生命裡都有屬於我們自己的特拉維夫和耶路撒冷。

特拉維夫是我們生命中腳踏實地生活的那一部分,是我們努力奮鬥,滿足我們自身的欲望與追求的那些動力;而耶路撒冷則代表著我們超越自我,超越欲望的那種昇華的渴求。

特拉維夫是我們把握現實,抓住時光的能力;耶路撒冷則是我們追求永恆的進階。

特拉維夫給我們以勇氣,讓我們相信世界是可以征服的,耶路撒冷則給我們以敬畏,讓我們明白無論我們有多強壯,都永遠存在著我們無法涉足之地,無力抵達之處。

所以,即使是在萬裡之外中華大地或者美洲荒野,我也時常感覺特拉維夫和耶路撒冷就近在咫尺,伸手可及。

張平 2008628日 於特拉維夫


聖地雙城記 (九)


四、我們將在耶路撒冷相聚

隨便選擇一百個特拉維夫人,他們會告訴你同一個特拉維夫的故事;但如果你選擇一百個耶路撒冷人,他們大概會給你講述一百個不同的耶路撒冷。

耶路撒冷似乎是一個永遠無法真正抵達的地點。

你到達了猶太人的耶路撒冷,還有一個阿拉伯人的耶路撒冷在等著你;你看過了阿拉伯人的耶路撒冷,還有一個基督徒的耶路撒冷在等著你;你看過了所有宗教的耶路撒冷,還會有不同教派的耶路撒冷在等待你去傾聽;就算有朝一日你真地看遍了人間所有的耶路撒冷,猶太拉比們會告訴你, 天上還有一個耶路撒冷。

百門區緊挨著耶路撒冷舊城,是正統派猶太教徒聚居的地方。

在那裡有一個來自匈牙利的雜湊德派社區的會堂。這個社區自18世紀晚期起回歸耶路撒冷,至今已經度過了一百多個春秋。初夏的一個星期五晚上,我們受邀去參加會堂裡雜湊德派特有的“餐桌大典”,意第緒文稱之為“題式”。

雜湊德派是一個從正統的拉比猶太教分離出來的神秘主義教派,在祈禱儀式上追求一種如癡如醉的陶醉狂喜狀態,而達到這種狀態的輔助工具則是酒食歌舞。週五的晚上,猶太教會堂都有迎接安息日的儀式,然而只有雜湊德派的“題式”上才會有大量的飲食。

這是一個非常大的會堂,祈禱大廳可以容納幾百人。此時大廳中央的桌椅擺成了一個長長的橢圓形,頂頭是社區拉比的座席,環桌而坐的是社區裡的中老年男子。

大廳兩側擺放了兩溜階梯形月臺,年輕人就像舞臺上的合唱隊那樣, 高高低低地每邊滿滿地站了六七排。有座位的大多穿著黑色西服套裝,年輕人的服裝則分成兩種,一種黑色長袍,是日常穿的;一種白色而佈滿寬寬的金色豎條的, 則是雜湊德派特有的“耶路撒冷長袍”,只有在耶路撒冷,他們才會穿這種長袍。

大廳裡照例沒有女眷們的位置,她們都在樓上的一個廳裡觀看餐桌大典。

“題式”的主要內容是唱歌,歌曲分為舒緩的讚美詩和歡快的雜湊德歌曲兩種,通常是穿插進行。唱歌的主力自然是年輕人,他們會手挽著手,身體則按著歌曲的節拍左右搖晃。

唱起歌來,你可以看見兩邊幾百名年輕人整齊地晃動身軀,那場面煞是壯觀。歌曲之間有拉比簡短的講道,大眾的祈禱。再有就是分發食物和葡萄酒。

食物主要是糕點水果一類的甜品,其中一種用通心粉烤制的蛋糕“庫糕爾”是東歐猶太社區的特色食品。這種蛋糕分為棕色和黃白色兩種,黃白色的也是只有到達耶路撒冷才吃的。所有食品都從拉比那裡經手,由他粗粗分一下(雜湊德派認為這樣會給食用者帶來好運);然後沿桌子分發給中老年人;最後才到達月臺,任由年輕人一層一層地拋來拋去,分享這些食物和美酒。

大典的結尾是一首“我們將相聚在耶路撒冷”的雜湊德歌曲。

整首歌只有一句:“我們將相聚在耶路撒冷”,幾百名雜湊德青年就那樣手挽著手,一邊有節奏地晃動著,一邊把那句歌詞唱上五十遍。而這五十遍的歌聲則是一遍比一遍高亢,一遍比一遍激昂,你絕對聽不出任何厭煩或者疲倦。

那個夜晚,我就站在月臺的第三層,挽著兩個身穿耶路撒冷長袍的雜湊德青年,身不由己地跟著他們一起晃動,耳邊聽著他們的充滿熱情的歌聲,突然感覺或許這就是耶路撒冷:即使你已經置身耶路撒冷之中,你還是只穿一半屬於耶路撒冷的衣服,只吃一半屬於耶路撒冷的食物,因為你從未真正抵達耶路撒冷;即使你祖祖輩輩已經在耶路撒冷居住了一百多年,你也還是充滿渴望地呼喊著“我們將相聚在耶路撒冷”,就好像一個從未來過耶路撒冷的人一樣。

在耶路撒冷,你永遠是個過客,無論到達哪裡,都永遠有另外一個耶路撒冷在向你招手;在耶路撒冷,你永遠是一個陌生人,只要在那裡,你就永遠要問“我在哪裡?”“路還有多遠?”


待續 ... 

8/02/2014

聖地雙城記 (八)

R別無選擇,只好勸說大R放棄了音樂家的夢想,開始學做鑽石生意。後來老R過世,大R接過了全部生意。

那時的鑽石生意, 是一種以銀行大筆現金貸款為主要籌資手段,帶有極強短期投機色彩的貿易。這種貿易要求極其出色的商業稟賦,機敏清醒的頭腦和豐富的經驗。大R本來沒這種才能,也沒這種志向,再加上經驗不足,很快就接二連三地出現失誤。

對於虧欠銀行的大筆貸款,他只能靠變賣家族的不動產來抵償。這樣,不到十年,老R一手創建的鑽石王朝便土崩瓦解,財產賣光,公司關門,大R甚至連自己的住房都沒保住。

90年代中,這位鬱鬱不得志的鑽石王朝繼承人, 在特拉維夫北部的一間小公寓的衛生間內心臟病發作去世,享年只有五十幾歲。幾年後,承受不了家族接二連三的災難打擊的老R的妻子, 在距兒子死亡地不遠的一座養老院自殺。R成了這個王朝第二代的唯一倖存者。

我是在特拉維夫舊港步行街的一家飯館裡, R敘述她的家族傳奇的。

R的故事與那個環境是如此的水乳相融,以至於那些在海邊悠然漫步的男女老少, 仿佛就是從故事裡走出來的,以至於那些低低掠過, 降落在北邊不遠處熊野機場的中小型飛機, 仿佛就是從那個時代起飛的。

這是一個典型的特拉維夫的故事,一個關於財富、奮鬥、享樂與失落的人生故事。然而即使是特拉維夫, 也不可能完全從以色列的大現實裡分離出來,那故事中仍然佈滿了衝突、鮮血、以及那無處不在的先民們的奮鬥意志。

R家族作為鑽石王朝無疑是敗落了,然而R創建的以色列鑽石加工業則方興未艾,並且在特拉維夫與拉馬特甘交界, 那片高樓聳立的鑽石交易區裡, 繼續上演著無窮無盡的財富、才華、夢想與責任的人生大戲。


待續 ... 

聖地雙城記 (七)

三、鑽石王朝興衰錄 - 一個特拉維夫的故事

R是一位兼通腦神經學和心理學的心理醫生,是以色列幾位頂尖的心理醫師之一。她六十多歲,像以特拉維夫多數事業型婦女一樣,留著雅皮士的短髮,通過鍛煉和良好的飲食習慣保持著出色的身材。

R的父親(我們姑且稱為老R)來自比利時 - 那是世界鑽石原料的主要集散地。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前,世界鑽石加工業主要掌握在歐洲猶太人手中。戰爭結束後,老R看出情勢將變,跑到比利時,憑三寸不爛之舌, 讓那裡最大的猶太鑽石供應商, 相信隨著巴勒斯坦猶太民族家園的建立,世界鑽石加工中心, 將從歐洲轉往以色列。

遊說的成功使老R獲得了鑽石原料購買優先權。憑藉這個優先權,再加上他跟特拉維夫猶太鑽石工匠的密切聯繫,老R成了後來蜚聲世界的以色列鑽石加工業的創始人之一,很快就置身於聖地猶太社區裡, 屈指可數的富翁行列。據說1948年以色列獨立時, 全特拉維夫一共只有三輛私家小汽車,一輛屬於當時的美國駐以色列大使,另外兩輛屬於老R

20世紀5060年代是R家族的全盛時代,老R出色的商業頭腦, 使他一直保持著以色列鑽石巨頭的地位,與此同時他的家庭也幸福美滿,他的妻子美麗賢慧,大兒子(我們姑且稱之為大R)有著不俗的音樂才能,夢想著成為一名小提琴手。小兒子(我們稱之為小R)完全繼承了乃父的秉性,從小便顯示出商業頭腦,被看作是家族生意理所當然的接班人。女兒R也是從小聰明過人,老R常說她將成為家族的第一位大學教授。

在經濟尚不算發達的5060年代的以色列,常人一生出國一次兩次就算不得了,R家卻每年都在瑞士度假至少三個月。

1973106日,埃及軍隊在西奈前線偷襲得手,大軍攻過蘇伊士運河防線,第四次中東戰爭爆發。措手不及的以軍防禦陣地被分割包圍,危在旦夕。正在服役的小R所在的陣地便是其中之一。

國難當頭,陣地指揮官下令不突圍,不投降,就地拖住敵軍,因為多拖住一個敵軍,後方以軍就多一份重整旗鼓的從容,就多一份反攻取勝的把握。小R跟他的戰友們便這樣戰死在陣地上。

R的殉國徹底改變了R家的命運。痛失愛子的老R心情鬱悶,一直到他去世都沒快樂起來。由於常常心不在焉,他的生意也開始走下坡路。


更重要的是家族的生意從此沒有了合格的接班人。

待續 ... 

聖地雙城記 (六)

而你呢,開過了赫策爾山,你也可以左拐了,朝著東北方向你可以一路開到耶路撒冷舊城山腳下,放眼望去,那片教堂林立、暮鼓晨鐘、祈禱誦經之聲不絕於耳的山頂, 便是耶路撒冷開始的地方,便是人類精神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之一的策源地。

從亞伯拉罕獻祭、耶穌背十字架、十字軍東征到六日戰爭,那個周長只有4公里的古城, 3000年來上演了無數幻夢幻真的悲喜大戲,一次次成為人類活動舞臺的聚光點。

如果我們回到3000年以前,我們會驚奇地發現, 我們幾乎找不到那個城市存在的理由。絕大多數城市都起源於經濟活動,而古猶太王國時代耶路撒冷的經濟活動, 卻要靠一種叫做“第二什一稅”的特別稅收支撐。各地猶太人每年拿出收入的十分之一存起來,然後帶到耶路撒冷去消費,因為那個城市本身產生不了足以支持城市生活的經濟活動。

大多數城市都有充足的水源(常常是一條河流)保障日常生活的需要,但耶路撒冷不僅沒有河,而且地下水源極其有限,在大希律王時代, 是靠伯利恒的水渠供應用水的。所有這一切表明耶路撒冷, 從它童年時代起就是一座政治的、軍事的、宗教文化的精神城市。

對於現代以色列國來說,耶路撒冷的意義並沒有什麼根本的變化,它仍然是猶太民族和以色列國的政治和精神中心;而特拉維夫卻為以色列貢獻了現代工商業,並且一直以之為其城市精神的主流。

就這樣,世俗與宗教、歷史與現實、人文精神與經濟活動, 構成了聖地雙城主要分野,並從某種意義上, 展現了現代猶太精神世界的兩重性。

待續 ... 


七夕隨談


今天是中國人的情人節,情人是一個很美好的詞兒,但也很可能被人濫用,成為一個不體面的詞。不過,有愛的人總歸是美好的、浪漫的、脈脈含情的,這裡能作為典型代表, 就是牛郎與織女了。



每一年的今晚,據說就是他們天河相會的日子,這得多虧一群成人之美的喜鵲,正如李商隱的詩裡這麼說:“星橋橫過鵲飛回。”

整件事情很浪漫,《古詩十九首》裡這麼說: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纖纖擢素手,劄劄弄機杼。
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最後一句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寫得很美,甚至可以超越男女之情.

過去楊振聲任青島大學校長期間,曾經邀請途經青島的胡適來演講。不料輪船抵達後,因風浪太大,無法上岸,胡只好給楊發了一封電報,電文曰:“宛在水中央。”楊接到電報後,回電曰:“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這不是情話,卻成了佳話。

情人節是一個很浪漫的節日,情人節意味著你有機會變得成熟,就像是上帝給予每個人的天然媒人,把男孩和女孩牽連在一起,或許也把男人和女人牽扯在一起,讓身處其中的人,能和自己心中的王子或公主一起分享愛情。

中國人的情人節就是今日的七夕夜,而西方人的情人節則在214日,但猶太人的傳統卻沒有選擇在那一天製造浪漫,這本來也許是羅馬人或基督徒的節日,為何要屬於猶太人呢?

現在的以色列人在Tu B'Av過屬於他們的情人節,人們在那一天(Av月的第15天)為一些還沒有嫁出去的女人安排親事,女子會穿上樸素的白衣在耶路撒冷的葡萄園裡跳舞,男子呢,則盡情的為他們所愛的姑娘歌唱,猶太人總是擁有屬於他們自己的浪漫,浪漫是地球上共有的旋律。
 
情人節是愛情世界的Bar Mitzvah,在那天,你送給戀人一束鮮花,或者陪著他(她)在公園散步,猶如一個神聖的卻又另類的猶太教成人儀式,它宣佈你開始走向浪漫的殿堂,並昭示著你有機會開始品嘗成熟的醇香。儘管你或許離開婚姻, 還有一段距離,但這個節日卻必然比婚姻更幸福,因為它是浪漫的序幕。

在情人節,人們不會看到生活中油鹽醬醋的乏味無聊,身處其中的每個男女都只會看到生活中的五彩紛紅;在這個節日,人們快樂,人們欣喜,每個人都配得上《雅歌》裡的任何一段優雅的詞彙或句子。

情人節是愛情世界的“密克伐(Mikvah)”,正如一個已婚婦女通過浸入水池的儀式來宣告某種生活和潔淨的聯姻,對任何一個猶太男子而言,他的成熟必須對應著戀愛和婚姻,猶太教的成年禮不會像一場猶太婚禮那樣, 昭示這種成熟的意味,但情人節正是一場比婚姻更偉大的愛情盛宴,它充滿了浪漫和溫存,更拉開了你從軀體到心靈開始成熟的序幕。 

我記得有這麼一個文字遊戲:希伯來語的男人由三個希伯來字母組成,分別是aleph-yod-shin;希伯來語的女人由三個字母組成,分別是aleph-shin-he。你把它們重複的部分aleph-shin抽離出來,就構成了希伯來語裡的“火”字。

從另外一個角度說,如果你把它們不同的字母yod-he抽離出來,就構成了希伯來語中“上帝”一詞的縮寫。在很多書籍裡,人們是這麼形容這個遊戲的:“男人和女人的結合是由上帝策謀的一把烈焰。”這句話也配合了托拉裡所說的話:“因此,人要離開父母與妻子連合, 二人成為一體。”

塔木德時期的注釋者, 總是匪夷所思的做出令人咋舌的評論。

在《塔木德.大法庭書》的58a裡,拉比艾利澤就指著托拉上的這句話, 慢條斯理地說:“在這裡,父親意味著父親的姐妹,而母親則意味著母親的姐妹。

托拉的意思是人要離開父母本身就意味著一種對近親婚配的禁止”,但拉比阿基巴則針鋒相對地說:“在這裡,父親意味著母親,而母親也還意味著母親,托拉的意思是 : 人要遵循自然界異性相吸的原則,反對同性戀。”

塔木德接著評注說,在這裡,妻子本身就意味著排斥他人之妻的意思,因為托拉嚴禁搞婚外情。你與妻子形成一體,只針對你自己的妻子而並非他人之妻。兩人合為一體,意味著當你和其他動物交配時, 就無法形成一體。

有的學者說,這意味著你和你妻子, 所孕育的孩子正是你們的一體。後期的評注者還補充說:這裡指的是男人,而不是男孩。

是啊,當一個男孩, 開始離開父母與妻子結合,他就變成了男人,而不再是男孩。反過來說,一個沒有結婚的男子, 永遠不算是真的男人,拉比們說:“當你結婚後,你才算是一個真正成熟的人;當你愛慕她的時候,你開始了成熟(儘管你未真正成熟)。”
 
在意第序文化裡,那些特定的男孩叫做“伯合(bochur)”,伯合也許不針對小男孩, 而專門指未婚的青年男子,他們是發育完全的但是卻還沒有結婚。

你瞧!就是這麼一回事,那些托拉塔木德學院的小青年大都是伯合,但老師們會對他們說:“你們到了時候, 就快點尋找你們的姑娘吧,別忘了我們該履行的第一條戒律就是‘要生養眾多’!”老處男(alte bochur)絕不是個好猶太人,而結了婚卻不生孩子,也一定不是值得稱道的行為;在意第序文化裡,那些特定的女孩叫做“摩依德(moyd)”,老處女(alte moyd)不是女人的罪過。

典型的猶太笑話, 經常諷刺的不是摩依德而是摩依德可憐的爹,老猶太人去拉比那裡訴苦說 : 自己的閨女總是嫁不出去,諸如此類。

相比摩依德,“麼德爾(meydl)”則更好一些,她們比摩依德更加性感更有魅力,她們看上去就像真正要嫁出去的姑娘。

我想上帝大概是最優秀的媒人了,但就連他也不一定承認我的這個恭維。我可以提兩個典故,在第一個故事裡,據說曾有個羅馬貴婦問拉比:“上帝花了多少時間創造了世界?”拉比回答說:“六天。”

那人接著問:“那麼餘下的時間他做什麼呢?”拉比回答說:“那位偉大的神就坐在天穹間為地上的人安排姻緣。”貴婦說:“那不容易嗎?!這事我也能做。”

拉比說:“怎麼說?”貴婦說:“我有很多奴隸,你看我怎麼把他們撮合起來吧!”拉比說:“你看著容易,但是對上帝來說,這比分開紅海都難。”

於是他便離開了,餘下幾天,那個不服氣的羅馬女人, 還真的去做了這件事情,但是遺憾的是,當她找來1000個男子和1000個女子並企圖撮合他們的愛情時,那個貴婦發現, 她真的是徹底失敗了。

無論她怎麼做,男人和女人們都不會甘願, 和自己不愛的人生活在一起。

這個故事是不是可信,我們無從考據,但據說這個拉比叫約瑟..哈拉夫塔,拉比約瑟希望告訴我們的大概是:姻緣天註定。
 
在第二個典故裡,有個叫以撒的猶太年輕人, 每天都祈禱自己可以得到一個心儀已久的女孩,而拉比勸他:“如果上帝把她賜給了你,那麼任何事情, 都無法將你們分開;如果上帝沒有這麼做,那麼你的祈禱, 上帝也不會在乎的。”

但年輕人這麼說道:“如果上帝選擇, 不把這個姑娘給我,那麼我祈禱上帝, 讓我和她其中一個人死去!”這個年輕人的意思當然是說:“我怎麼會容忍我心愛的人, 投向別人的懷抱呢?”
 
通過這兩個典故,讓我們真的看看上帝的難處吧,連他都知道, 自己確實無法協調好這些事情。但除了上帝,誰又能決定愛情和婚姻的歸屬呢?

一個叫非尼阿斯的拉比, 以拉比阿巴胡的名義說:人的一輩子, 都是由上帝的選擇所決定的,在托拉裡,拉班和彼土利在決定, 是不是將利百加嫁給雅各的時候,說:“這事乃出於耶和華,我們不能向你說好說歹。”而我們也知道,當參孫希望得到一個非利士人的女兒做老婆的時候,托拉裡是這麼說的:“他的父母卻不知道這事是出於耶和華,因為他找機會攻擊非利士人。那時,非利士人轄制以色列人。”

當然,我們不能總把事情推給上帝。我前面說,老處男(alte bochur)絕不是個好猶太人,而結了婚卻不生孩子,也一定不是值得稱道的行為。這意味著,你必須為你到了年齡卻不結婚而負責。

這句話也可以推理到:你必須為你到了年齡卻不戀愛負責。

是的,姻緣並非你可以左右的,但你值得為此爭奪愛情的主動權,在很多古老的希伯來故事中,經常提到有一個貧窮的猶太少年,他可以因為自己對愛情的信念,被一隻大鳥送到公主的閨房前。

在許多這樣的故事裡,那個少年或許後來成為了所羅門王的女婿,又或許那來自更晚的時代,但無論如何,它說明了,儘管上帝安排一切,但我們仍然可以爭取自己的愛情,雖然最後的結果, 仍然不是你可以決定的,但是如果你一開始就放棄,上帝也就真的不會眷顧你了。

讓我的思緒回到七夕,記得幼時在鄉下,每逢七月初七夜晚,祖父總是帶著我,坐在老屋的天井裡納涼。老人喜歡指著天上的星星,告訴我哪顆是牛郎, 哪顆是織女,並教我念白居易的《長恨歌》,因為裡面有句 :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
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老人覺得特別的應時應景。

農村人愛熱鬧,有時也會有戲班子到鄉下演出,舞臺就搭在傍河的空地上,戲子們在臺上唱“天河配” 。當他們演到天神奉王母娘娘的命令, 強令織女返回天庭時,扮作織女的演員唱著:“可憐啊,我那一雙苦命的兒女,怎麼忍他們乍離娘懷”,底下很多坐在小板凳上看戲的憨憨的農人們,居然都忍不住細細的哭了。

戲演到後頭,王母娘娘又施法變出了天河,硬生生的把牛郎與織女分開。只見牛郎扛著扁擔,兩頭稍著年幼的子女,向天上的織女哭別。那個扮作牛郎的演員演得真好,眼角含著淚,那副情景看得直叫人心酸。這個時候,那些憨憨的農人們又哭了。

我怎麼還能記得住這些往事呢,想想也真是心酸不已。這十幾年我經歷了無數的分隔,親人的、愛人的,別人的原因抑或自己的原因,我自己搞不懂,別人又怎能說得清楚道得明白呢?

每個人都希望雀鳥搭成的天橋, 真能架起天河,讓隔河相望的哀愁與悵惘, 一股子拋到腦後,但事實卻總是事與願違。最後只有王洛賓的那一首《永隔一江水》能安撫人的思緒,歌詞裡唱得真好:

“風雨帶走黑夜,青草滴露水。
大家一起來稱讚,生活多麼美。
我的生活和希望,總是相違背。
我和你是河兩岸,永隔一江水。
波浪追逐波浪,寒鴨一對對,
姑娘人人有夥伴,誰和我相偎。
等待,等待,再等待,心兒已等碎。

我和你是河兩岸,永隔一江水。”

微博 -  庫歇集的利維

聖地雙城記 (五)

那時來自歐洲各地的復國先驅們, 大多是些身無分文, 但卻熱情滿腔的猶太青年,他們大多去了基布茲、合作農場等地投身農業工作,相信自己將通過這些艱苦的工作, 在這塊土地紮下根。

特拉維夫的居民主體, 卻是一批來自波蘭的猶太中產階級和實業家,他們帶來了家業、技能和管理經驗,試圖在這塊土地上, 建立一種不亞於歐洲的發達經濟和舒適生活。

基布茲的先驅者們在田間日曬雨淋披荊斬棘,破衣爛衫者居多;特拉維夫的波蘭裁縫們, 則隨時追蹤歐洲大陸上最新款式,讓特拉維夫的男女們衣冠楚楚,時尚風流。

週末,基布茲的先驅者們往往生起一堆篝火,就在煙火之間狂歌勁舞,達旦通宵;而特拉維夫的居民, 則在各種家庭晚宴派對中從容談吐,正襟危坐。


這種中產階級與先驅者的精神差別, 在以色列建國六十年之後仍未消失,至今有人總結說以色列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大特拉維夫地區的小市民,另一種是其他以色列人。

待續 ...